蓝染旅记二丨满目青山无一事
蓝染之蓝,曰“靛蓝”,英文则是indigo. 历来中国的颜色都被认为是“红”,拜天地的夫妻,过年的福字,乃至红领巾的一角。 然而我觉得,红色,只能代表中国的民间。而代表中国人文精神的,却是靛蓝(青色)。 中国的文人,历来有两个方向的追求。 入世的一面,是帝王将相,建功立业,治国平天下。《说文解字》说:“青,东方色也。从生丹。??丹青之信言必然”,所以青色代表文人的气节追求。自古以来,文人大义凌然,不避生死,为的就是“青史留名”。 出世的一面,则是青山绿水,竹林禅意,归隐田园。中国的道家学说,以青色代表东方,象征木,万物生长的力量。无论的高居庙堂的宰相,还是仕途不顺的仕子,无一不希望有一方青绿的山水,能抒发他们的情怀,消弭仕途带给他们的压抑。 靛蓝之色,似深水,若大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这靛蓝,又从何而来? 告别豆角和西红柿,我们就寻见了蓝草 提起植物蓝染,许多人都会说:“哦,我知道啊,扎染是吧?我在丽江(或者是周庄/阳朔/凤凰/贵州)见过”。 我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他们说的是在旅游区看到的廉价纪念品。 而这些所谓的“蓝染”之所以卖那么便宜,是因为所用的是化学染料。化学品价格便宜,而且上色容易。但洗后容易掉色,更没有植物染的亲肤性。 正宗的蓝染所用的染料为“靛蓝”,取自蓝草。 《本草纲目》中云:“凡蓝五种,各有主治……而作靛则一也。”也就是说蓝草有五种,主治功能不同,但都可以提取靛蓝染料。 蓝草主要有有菘、蓼、马、木、苋五种蓝。靛蓝的粗制浮沫即中药青黛,蓝草的根即中药板蓝根,皆有杀菌消炎,清热解毒之药效。所以植物蓝染所染的布料,亲肤性特别好。 我们其中一天的行程,便是去探访这蓝草。 生长蓝草的大山在另一村落,离石头寨有一小时的车程。这里居住的多是汉人,却有世代相传的制靛手艺。 下车走进村子就闻到一股靛蓝的特殊药味。这味道初闻颇为刺鼻,然而细嗅几下,却有药的特殊香气。所以鉴别正宗蓝染的方法之一就是,把鼻子贴在织物上嗅闻,有靛蓝香气的方是正品。 走进村子几步,便见到几个排布相连的大池,青蓝之色深浅不一。一位精瘦的制靛人,拿着长杆木耙一下下搅打着池中的靛水。 《天工开物》详细记录了制靛的方法: “凡造淀叶与茎多者入窖,少者入桶与缸,水浸七日,其汁自来。每水浆壹石,下石灰五升,搅冲数十下。淀信即结,水性定时,淀沉于底。出产,闽人种山皆茶蓝,其数倍于诸蓝。山中结箬篓,输入舟航。其掠出浮沫晒乾者曰靛花。凡靛入缸,必用稻灰水先和,每日手执竹棍搅动,不可计数。其最佳者曰标缸。” 制作蓝靛并不复杂。然而难在一要不怕脏累,二要经验的积累。 我看那制靛的老人人身材矮小,满头白发,用劲之时,筋肉却凸显出来——这是常年劳动的结果。 制靛人的手带着洗不干净的蓝黑色,只因常年接触,蓝靛已深入肌理。 这般的辛苦劳作,年轻一代有几个愿意? 二嫂接着带我们去看蓝草。蓝草长在大山深处,我们一行人走土路,过田埂,一点点深入大山。 路上经过一片片菜园,这下算是开了眼。“哦,原来秋葵是这样生长的”;“咦?这个是橄榄菜”;“嗳,这辣椒长得真好看啊!”一路寻去,就是一堂生动的田园考察课。 路过番茄的时候,看那大大小小,红扑扑的果子,大家实在忍不住了,各自跑去田地里“偷”了不少,嘴巴里吃着,还往兜里放。咬下去果然是爽脆多汁,酸甜适口——最鲜不过现摘。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种番茄的主人,本有些羞愧,她却热情招呼我们,还让我们多摘几个。 终于到了种蓝草的地方。 这是在庄稼地里辟出一块,种上了蓝草,面积并不大。 手艺人二嫂兴奋起来,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一路却像个小孩子。折了路上的树枝和野花,给自己做了一顶“桂冠”。此刻更是冲进蓝草地中,望着四周青绿的大山,喊道“这里太美啦!实在太美啦!”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一般。 靛蓝,是取之于天地的颜色。 “染缸就像孩子,要时时喂饱” 看起来简单的东西,追究起来都不容易。 二嫂家的染缸安置在新楼地下,背靠溪水,前冲马路。活动开始前看场地的时候,我就直皱眉——这地方背景杂乱,光线昏暗,而且完全没有正面的机位。怎么拍,都拍不出那种“清新”的感觉。所以想把染缸移个位置,靠中间一点也好,方便摄像走位。 然而二嫂不同意,她说染缸是需要一个“养”的过程,一但移动位置,缸中染料就需要重新混合沉淀,染的效果就不好了。 明泓说,布依族人把染缸当作孩子一般照顾着:要知冷知热,看颜色察味道,还要定期用靛泥去“喂”,这样才能染出好布。 于是我只好作罢,整个活动期间,拍摄前面的镜头,我只能站在一只摇摇欲坠的建筑用木梯上拍摄。 蓝染的技法主要有几种:吊染、扎染、蜡染、型染。 蓝染的颜色其实分为很多种,然而并不是添加其它染料,只是深浅不同。染过一次,捶打漂洗浮色,晒干了再染,颜色就有一层变化。 这些城市的办公室高管、美食达人、高级律师,真正当了一次溪边洗衣妇。 吊染是将染物吊起,让靛蓝一点点渗上去,多染几次,就出现了起伏峰峦的变化。然而图案是随机的,要做出像样的作品,需要反复试验。 扎染是人们最熟悉的一种染发,很多人甚至把扎染于蓝染等同起来。 扎染古称扎缬、绞缬、夹缬或染缬,染色时把织物部分结扎起来,使之不能着色。染上颜色后,结扎的部分的留白就会形成天然的图案。这是机器无法替代的。 可用线、木、石头,在织物上扎、缝、缚、缀、夹,手法之多,不一一而述。然而要想有好看的图案,一味乱扎,反而适得其反。要根据已有的方法,预估图案,再做创新。 蜡染则要用蜡刀蘸融化之腊,描绘图案于白土布上。腊刀以铜片制成,中有空隙,可容液态的蜡。布依族人的传统图案是铜鼓纹,几个同心小圆围绕同心大圆,代表宗族关系。 而姑娘们的手法却更像在涂鸦,随心所欲,日月星辰有之,小鸟山川有之。的当家,还做了自己店招。 将画好腊的布片放入靛蓝染液,着色后需要加温煮化蜡块。尔后快速抛入冷水中,让余腊凝结,快速洗掉。 大家在草地上生起炉火(还顺便用炉灰烤了红薯),用溪水洗去浮色,把蜡染晾晒在天地之间。然后把这一天的照片,献给了无数坐在办公室的你。 “你们看看嘛,真的是好东西” 周末有大集。 对于楼下是便利店,走两步有超市,还可以海淘网购的我们来说,赶集是件新鲜事。然而集市对村民们却是难得的大采购。一座村庄,一般也就2、3家小卖部,选择非常有限。要买一件在我们看来极为寻常的东西,他们一周只有一次机会。 集市熙熙攘攘,除了吃食,多是些廉价的小商品。偶尔也会遇见一点新鲜东西,比如碾辣椒末的,现场剃头的,卖药材的,卖金钩子的(一种带甜味的植物根茎)。来赶集的村民,人人背一个大箩筐,买了东西就往里一丢,颇为有趣——有的人竟然背了一台硕大的的台式电视。 自然,也有卖蓝染的。 当地人许是难得见到“来旅游的”,把我们当了金主,于是便围住我们,推销自己的作品。 安顺这一地区的布依族,古来就是以蜡染出名。图案多数围绕万物有灵和祖先崇拜,图形精致与复杂,破耗功夫,许多本地人会买了缝缀在衣服上。然而外行人如我,却是“不识货”。我挑了一圈下来,找了个最工整的,询问价格,竟然是最便宜的,因为是机器绘制的。 一位卖“织锦”的大妈看我们不识货很着急,再三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是手工做的好东西。几位姑娘依旧犹疑不决,最后在二嫂的“行家慧眼”下,才以合理的价格谈妥了生意。 日本的民艺运动发起者柳宗悦认为民间手工艺是“无意识的熟练劳动下创造的美”,故而没有艺术家刻意而为的矫揉造作。然而却也正因为如此,手艺人往往缺乏创新能力,难以做出创新的设计。 柳宗悦在《工艺之道》中这样写道: “若是因故离开了用途,器物便会失去生命。如果不堪使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在此,器物应当忠顺地为现实世界服务。只有具备了服务之心的器物,才能被称之为器物。因此,工艺之美就是实用之美,所有的美都产生于服务之心。” 繁复的织锦,精致的蜡染,固然弥足珍贵,然而却难以为现代的日常生活所用。所以手工艺一部分变作“文化遗产”放进博物馆供人瞻仰,一部分被变作艺术品让外国人追捧。 然而平凡的大多数,便如我一样,好奇得拿起来摸摸、看看,然后转身离开。只有手艺人,守在原地。 (故事未竟,必有更新) Xun 撰文 Xun/ChenXi/桃子摄影 谢谢阅读,请尊重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创作 转载请在后台留言,并注明出处 Xun丨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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