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将去,夏日渐来。空气中尚有一丝丝暧昧温暖的味道,如青黛色的爬山虎,蜿蜒在悠长的午后。高大的城门楼上,“京师锁钥”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沿着高高低低的石阶,转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和你不期而遇。间或听见从山崖上跌落的淙淙水声,也有徐徐划开水面的摇橹声,甚至阳光洒在树叶上都有声音可以听得见。

这便是我和古北口这个水镇的初相逢,安静,淡然。仿佛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边关隘口,兵家必争之地;几千年来的金戈铁马,也好像只不过这燕山一场旧梦,那破天的号角声里挟裹着绝尘而去的铁蹄,都凝固在了历史长卷里。

司马台长城分东西两侧,东侧有一凛冽刺骨的冷泉,数步之遥的西侧,却有滑润氤氲的温泉。两者汇入同一水域,世人称之为鸳鸯湖。古北水镇的水,便因鸳鸯湖而来。湖水环绕山间,有数座石桥横亘两岸。人在桥上走,影在画中行,给这个硬朗的北方山镇,平添了几分诗意,多了江南才会有的轻柔和婉约。

站在石桥上凭栏远望,目光所及处,司马台长城如巨龙盘旋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被淡淡的青云笼罩,时隐时现。莫问临洮及沧海,爱看云白与山青。一代帝王大约也是曾站在这里,才吟诵出这样的诗句来。当然,作为游牧民族入关的王者,他大约和旧时王朝的心志是不一样的,若不然,也不会有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悲壮和慷慨了。

沿着湖边岸边拾级而行,一只觅食的鸟儿,嘴里衔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落在了高高的灯杆上,左盼右顾迟迟不肯独自享用。只是猜不出,它是在等待未归的伴侣,还是在寻觅年弱的幼子。

临水而居的木楼石屋皆是半掩门扉,可品酒可啜茶,推窗可见粼粼波光的湖面,飘零的杨花在水面上堆积,消散,再堆积,又消散,就似着人间的聚散。也不知道是这杨花错付了流水,还是这流水,辜负了杨花。

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震远镖局门外不远处,有一小潭水,名曰龙凤池,是引温泉之水,颇有沧浪之水暖兮可以濯我足的体贴和方便。挽起裙琚,脱去鞋袜,裸着的脚轻轻踩着光滑的白石板小心没入水中。片刻功夫,便从脚底生出惬意和舒适,竟然有几份倦意。

往雁归码头方向,有一家染坊便藏在这曲曲弯弯的小巷子里。永顺染草木色,手工缬天然彩,应该就是这家染坊的宗旨了。推开厚重的木门,高高的木架上,垂挂着色彩各异的花布,空气中有淡淡的染料的草木气息,被那些花布摇摆着,慵懒着。穿行其间,恍若穿越在被铺平了的历史里,向每个经过的人,讲述着一个个悠远美好的故事。

都说密云有三烧:烧饼、烧肉和烧酒,素来不胜酒力的我,遇见了三烧中的烧酒——司马小烧,也忍不住饮了半杯。酒刚入喉便觉烧辣,跟着也有些目眩,脚步也有些踉跄,直呼醉了醉了。友人大笑,说这小烧原是当地人御寒之物,闻起来虽然醇厚香郁,但度数却是很高的。不禁莞尔自嘲,古人都说“漠外举囊浇相思,酒香把归司马台”,正好趁着这微醺,去乘船,学着那李清照,来一个沉醉不知归路。

泛舟鸳鸯湖上,湖面上微风徐徐,船家也甚少言语,只是安静的摇着橹,哼着没词没调的歌儿。我问他唱的是什么词,船家羞赧的说,不过是学来的几句,是说这些个山山水水的。前面拱桥上忽见一撑着花伞的汉服女子聘婷而过,倒映在桥下的水面,相得益彰,真是好看极了。

眼看着日暮时分,两岸灯火相继点亮。船从拱桥下穿行而过,我倚靠着船舷,随着船在水里摇来摇去,大约这便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妙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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