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与眺望

万承毅

一

黄昏了，天色渐暗，暮色四合，该休息了。

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完成一天的教学任务后，从教学楼里走出，身体仿佛撞进一片轻轻浅浅的金色光晕中。扭头一看，是西斜的落日，露着一张笑脸，在西方的天边，和蔼地看着我、榕树、校园和整个小城。

那时候的校园，西面还没有楼，是一方矮矮的围墙，不远处是矮矮的老街，再往后一点是孝子河，再远处就是公园的山。彼时的那轮落日，正斜挂于公园的西山上。偌大的脸庞，红中透黄的色泽，虽有无数的光线射向广袤大地，但是却没有半点威力。如果给它画上皱纹和笑唇，堪堪一慈祥老人哪！这样的落日，任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我驻足仰望落日。身边，簇拥着我的一群学生也停下脚步，我们一起望着落日。

我们的前面，一落日，一西山，一小河，一老街，简明的内容勾勒出一幅清爽的画面，仿佛林风眠的花鸟画，元素稀少，但充满生机，令人神清气爽。我们的身上，沐浴着落日余晖，温暖的光轻轻照拂着我们，仿佛母亲的手，轻柔而充满爱意地抚摸着童稚的孩童。这是“水光潋滟晴方好”的一天，空气中满是跃动的阳光，仿佛搅动了人体内的积极、活泼的因子，令人心情舒畅、脚步轻快。

“老师，今天的落日真美！”“老师，今天的夕阳好像格外大！”······叽叽喳喳，好像一群小鸟围着我嬉笑。

“对啊，那我们来赞美赞美落日。你们知道有关落日的诗句吗？”

一只只小鸟争先恐后地啼鸣起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孩子们越背越大声，汲取知识并释放魅力的过程让他们自信满满、笑声嘹亮。

这是最直朴的《诗词大会》的舞台，是最开怀的吟诵诗词的片段。以至于多年以后，这样的场面仍旧能让我在见到落日的时候瞬间涌上心头，瞬间顿觉生活的美好。有时候，追求太多，只会令自己迷失并反复，只有纯真的心态与对知识的热爱，才能令人回归初心，回归本我，同时摒弃物质的丰富和世俗的富有，获得最简单的感动与欣喜。

一如我见到唯美的天边落日的每一刻。

二

黄昏中，风暖雀翔，天光红彤，一切看不出黄昏的模样。

信步走向郊外的青山湖畔，风儿徜徉，温暖中带着丝丝凉意。是夏日的傍晚，天色尚明，但蛙鸣和虫鸣都来得比较早。“呱呱”“咕咕”“唧唧”······湖畔周遭蓊郁的林木和草丛里，青蛙和各种虫儿在竞唱，被越来越暖和的气温蒸腾着，躁动着一颗飞舞的心。

一轮金灿灿的落日悬挂在湖面上，映照出同样金灿灿的倒影。难怪天色明艳。抬眼望着此时此刻的落日，惊诧得张大嘴巴，大自然的奇景也算见识了一面。

白亮亮的落日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晕染出一圈厚重的金圈，真是金子一般的亮、金子一般的纯，仿佛给太阳紧紧戴上的一个金项圈，夺目，耀眼，光彩四射。

落日周围的霞光此时全都一片火红。天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被高明的画家挥动画笔，饱蘸红的黄的颜料，一勾一皴一点一染，幕布顿时焕发了生机，散发出霞光万道，红与黄交织、黄与红穿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诞生了新的色彩——橙。巨幅幕布上，流动的霞光有着自己的轨迹，形成炫彩版的《星空》，形成你追我赶的情势。轻飘飘的云朵此时也来凑热闹，在红橙黄中添加几处灰白，在黄橙红中点染几抹黑褐，再加上它们身形轻盈，瞬息万变，天幕上的图案成了流动的画幅、变化的色彩，仿佛电影速放的某些场景，叫人目不暇接。

同样的精彩不只在天上，还因为青山湖的清澈水面，映射在了水中。相同的画面，镜面的倒影，色彩增大了一倍，光亮增添了无穷。流光溢彩、瞬息万变的青山湖落日，叫人惊艳、令人讶异。

因为水中画面轮廓不再那般清晰分明，而是随着风儿轻轻晃动，随着水纹轻轻漾动，水中落日有了褶皱，有了折痕，反而耐人寻味。跟杜比尼那幅《落日与渔夫》有相似之处，落日在水中跌落成由远及近的数个，越远越清晰，越近越模糊。近的仿佛触手可及，一触水面却知相隔甚远。“镜中月水中花”，“湖中落日”，也是这个意思。

有农人躬耕在湖畔的庄稼里，等待辛勤播种的种子和秧苗在成熟季节回馈给自己一番收获。这些农人多为鸡皮鹤发的老者，问及他们自耕自种是否为了自己吃，答曰：是给附近农家乐的菜肴增添泥土味、本土味。

三

黄昏中，登高望远，徜徉山风，眺望落日，是开阔视野和胸襟的一大法宝。

因俗事缠身，偷得浮生半日闲，到了黑山灵官殿登高远眺。灵官殿是一处极为突兀的山体，在公路边不远处陡然隆起，四周山壁近乎直立，山顶有平坝，远远望去犹如一顶明代官帽。此山名为“灵官殿”，源于清朝末期山顶曾建有一座灵官庙。因此，当地人多称之为灵官山或官子山。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道登上灵官殿山顶，山风飒飒，令人神清气爽。这不大的平坝上镶有小块石板，四周皆有栏杆，中间建有一八角亭。风儿东蹿西跑，在栏杆边缠绵，在亭子里迂回，在平坝上舞蹈，在山顶周围盘旋。这里的风比别处多了几分罡烈，吹得人头发直飞，衣衫簌簌，还有那些潜藏在心间的忧愁与烦恼，也一并随着迎风吞吐的气息烟消云散去。

站在围栏边，极目眺望，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群山在眼前绵延开去，一层之后再一层，青色渐褪，山廓隐约。那些极远的山峰此时也好像相邻不远。横山、老瀛山仿佛低了一截，在自己脚下。近处的万盛城仿若一个聚宝盆躺在最底部。

尤其是那轮静静地瞅着大山大河的落日，此刻正高悬于逶迤的群山之上，金黄的色泽沉静而缄默，丝绒般的晚霞波纹一样延展开去。苍茫大地都笼罩在落日的金黄光晕之中，除了山风，山脉无语，大地无语，城市无语，天地万物都被落日轻抚着，犹如母亲怀抱中的孩子，恬静而安详。金黄的落日，绚烂的霞光，曲折的山脉，迷茫的远山，一切元素都简单而原始，却充满了古朴、渺远与苍茫。万物都褪去了繁华与躁动，在落日的照拂下，回归了本来的面目，沉静，古拙，肃穆。

随着时间的推移，斜晖渐渐轻柔，霞光变幻莫测，落日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苍茫的黑山越发青黛，照拂在身上的霞光也渐渐没了温度。山风越发猛烈，带着些许的凉意。每一处被霞光笼罩的地方都暗了一个又一个度，直到落日完全隐没在西山之下，周遭的色彩才停止了幻变。而天幕却仍旧留下了绚烂的晚霞，映照着西天。仿佛一首歌曲的余韵，久久不绝，令人回味。美哉！黑山落日！

（作者单位：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

版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