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什么样子的呢？在老祖宗的词汇里，白露、寒露、霜降，这些属于秋天的词汇，写出来好看，读起来也好听。

古人最喜悲春伤秋，时序变换催生了无数名传千古的佳作。典型的是白居易老先生。他说：“八月白露降，湖中水方老。旦夕秋风多，衰荷半倾倒。”这了了的简笔画，画出了白露的筋骨，却带着点淡淡的怅惘。到了寒露，“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兰衰花始白,荷破叶犹青。”秋深了一层，诗人的惆怅就添了一分。待到霜降，他又说：“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借景抒怀、情景交融，寄寓着家国情怀和个人浮沉的感慨。

在古人的眼里，秋天的样子“秋日凄凄、百卉俱腓”，不仅充满了剪不断似还乱的离愁，还有山河破碎、物是人非的沉痛。偶有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独树一帜，也属凤毛麟角，难能可贵。

前不久下班的时候，看见园林工正在砍伐大楼坡道下侧边的一棵火棘。原本郁郁葱葱已经挂满果的火棘转眼间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

为什么要砍呢？园林工说，空出一块地来给上班的人停车。这一听，我倒是有些语塞，觉得这火棘可惜了。长在那里十多年，从一棵小苗日渐繁盛成了一大蓬，整棵树修剪成了圆形，春天开满雪白细小的繁花，秋天满树细小的果子随着秋深慢慢变红。下雨的时候，有晶莹的水珠裹着，剔透可爱。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往往的时候会注意到它，或者在我们惯常的思维里，那不过是一蓬“草”而已，连一棵树都算不上。

然而秋天的样子，就是秋果慢慢变红的样子吧。它不急不躁，在过往的熟视无睹中，用自己的节奏渡过季节的更替和变幻。

我常常会想起那两片银杏叶。少年时只在书上看到过，书信往来中，远方的朋友说，我给你寄两片去吧。等到这叶子跨越千里到达的时候，金灿灿的黄已经成了暗沉的褐色。二十多年以后，我第一次看见银杏树是在白沙村的山上。那是几近无人居住的空村，翻过几垄荒废的梯田，几棵银杏树峭拔于一片树林中，无数的叶子随着秋风飘落在下面的田地里，宛若万千只黄蝴蝶漫舞，把寂寥的村庄衬托出了几分诗意与闲适，还有一份苍凉的感动。

在我想来，能够与夏花灿烂媲美的也就只有这秋叶的静美了。秋天的样子，就是这满山五彩的秋叶吧，它不炫不卑，用最后的辉煌完成自己的使命。

朋友和我说了好几次，你走了那么多村子，来看看芙蓉洲吧。芙蓉洲，是有着芙蓉花的地方么？“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闭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是一种适合乡村的植物。早些年的时候，乡下的植物都是随意地种着，譬如柳、木槿，还有这芙蓉。随手掐一根枝插下，隔不久就能活了，转过年，就蓬勃起来。

这一次已是霜降之后，小小的芙蓉洲上，村庄静卧在一片原野之中。晚稻还没有收割，不远处是青黛的山脉。远远看去，村庄不着一丝的烟火气息，走进去，又是熟悉的家门。芭蕉芋在村外的菜地上开出纤柔的红花，细碎的蓼子在田埂上拥成淡粉色的雾，看上去就好像披了层轻纱。踱步在环形的村道上，晚秋的桂子花香里，与一株芙蓉不期而遇。温柔的白中点染着淡淡的红，像极了村里穿着花褂的小姑娘，有着童稚的天真，又有着纯良的本性。我咀嚼着这富有诗意的名字，想象着未来的某一个秋天，芙蓉花开满了芙蓉洲，那又是一番独特的景致了。

“唤作拒霜犹未称,看来却是最宜霜。”秋天的样子，便是这乡野之花包裹着的村庄吧。它不娇不媚，在淡泊中守护着心灵的家园。

林语堂在《秋天的况味》里说，“秋是代表成熟，对于春天之明媚娇艳，夏日之茂密浓深，都是过来人，不足为奇了，所以其色淡，叶多黄，有古色苍茏之概，不单以葱翠争荣了”。秋天的样子，便在这古色苍笼之中了。

在小镇，读书写字，走山走水走村落

秋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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