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川

作者：赵建铜

夫斯川名锦阳，盖自古四季斑斓、俊秀也。亘古以来，水带沃土；万年冲刷，形成滩涂。余创作小说《华原春梦》，独自耀州游历，十年有七次涉此，堪踏村落古迹，寻访绿野仙踪。所得素材、故事、传说、圣哲、大贤事迹者颇丰。望离离平川，思昔日之牧歌，桃林耕种，村姑回眸，扶犁小伙，恬静而快乐；眺青黛远山，感大贤之卓越巍峨，且行且吟，红尘难遮；沐春风秋雨，叹人生苦短，上下五千年，人类历史，坎坷蹉跎；看花开花落，时空穿越，缥缈烟云，道开避鸿蒙，谁为先河？

唯有丙申晚秋，携陶人小虎，教师梨花，作家婉林再次游览。正秋风潇洒，菊黄柿红，江天辽阔，农夫忙收割。古邑之西，溯沮水而上，平川阔野，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两岸居千户人家，一川垦良田万亩。此去阿姑社，古村寨访古，由小虎带领，定有收获。寻觅故国故事，弃车徒步而往。一路诗情画意，甚为喜悦。问答有感，疑窦莫测。逝川不息，人似过客。千秋岁月，光怪陆离，如何追溯，此处留下芳踪几何？

古老土地，古老城邑，古老村落，曾经几多朝暮。霞光暮霭，风霜雨雪，旅人之中途，可有颦蹙抑或淡漠、麻木？由何方而来，向何方而去？皆在怀古。试问：广野之下，尚余可有如北魏《姚伯多造像碑》乎？有西晋傅玄之《河边青青草》乎？有北宋范宽之《溪山行旅图》乎？所问渺茫乎？泥土之下，不乏新石器时代器物，不乏历代石刻、碑谒，不乏具有故事之地名、水泉，不乏有颓败之寺院古刹。

阵风裹落叶，雁阵长空叫。心底依然荡漾那古老之歌，那久远而不息之传说。宛如镜头，梦幻一般影像，在脑海闪烁。流云轻扯，晴空澄澈，古老牛车晃晃悠悠，古道两行深深之车辙。回味着春之红云绿烟，紫岚白雾。杏花轻盈，桃之灼灼，柳之新绿，桐花之幽亮衣着。康诗人*“连天柳色浸衣绿，一路桐花照眼明”，锦阳川行之歌，其境其情，其人其物其风采，令人神往，流连忘返。夏日之清荷，飞禽走兽，赏心悦目。绿头鸭，白鹭鸶，灰喜鹊，红狐黑貂，飞鹰悬鹞，栖息河岸沙洲，出没苇丛林间，游弋山谷天空。回声此起彼伏，应答悠长急促。绰约风姿，蹁跹起舞。柳荫清梦，忘却寒暑。秋蝉长吟，蚱蜢飞跃，蟋蟀倾诉，流萤亮幽，皓月辉洒芦花，红叶殷殷似火，游人频频光顾，唐诗宋词倾注。冬梦深沉，雪原茫茫，琼脂碎玉连天，多彩春梦裹素。古往今来，无休止之反复，有多少豪杰、贤达，莅临光顾？

丹青妙手范仲立，初期是否由此游历？迤逦而西北，柳林、庙湾、瑶曲，深山峡谷，风光旖旎，香山、绣房、西山行旅。太白久居，因何东京去？其中几多秘密。崇尚道教，师法自然，人在旅途，诗情画意在朴素，决然不泥。师关仝、李成，故里河山孕育，丘壑、块垒，抒发情谊，高古不俗，登峰造极。长期行走山川，看惯世间不平，不屑权贵与贪婪，性情温和，人称范宽。不写风花雪月，不著鸟语花香，见多小桥流水，犹爱大山大川，抒写心中之歌，抒发卓见之论说。写实也有批判，写虚更著素颜，铁画银钩，真情渲染。脚夫、行人，推车、毛驴，寺院、僧侣，雪林、碧溪，有梵呗悠然，有钟声天外来，有贩夫走卒以及商旅。寄情山水，心随鹰隼，崎岖野径，野兽出没，匆匆过客演绎生命之意义。盘根错节，峥嵘林木，坚硬巉岩，人如夜行，墨色古朴，是为奇迹！锦阳古道行，凤仪古峭，去往远方，紫薇星稀。

牛铃悠悠之悦耳，风扶蒹草之婆娑。骑牛少年，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目若流星，却又沉着，头戴铁冠，引吭高歌。数少年紧随其后，皆仪表堂堂，语出惊人，坦荡磊落，随心游走，指点山河。其时，不羁者，乃雷太简*、司马公子*一干少年，峥嵘之岁月。城中有雷园，乃其之居所。雷氏三世*知耀，唯此哪有，故而享誉故国。书香门第，世代簪缨。家学渊源，传承有序，香飘高阁。太简气高，隐居不出，但星宿总会闪烁。谁能晓得，若干年后，举荐三苏*，成天下美谈，为一代伯乐。若无有磊落之胸怀，心无有文韬武略，何来慧眼？何来举荐贤良之责？少年之心，成未来之事；少时生活之地，对其成长岂无影响？书香人家子弟，自幼深得熏陶，文韬武略备至，《诗经》《离骚》《九歌》，《春秋》《左传》《史记》，闻鸡起舞，早已滚瓜烂熟。书法震撼三苏（江声帖），词赋堪比王勃，诗话直追李杜，而心怀大度，器宇轩昂，好登高处，望断天涯路。

此地古时景如何，有清·康乃馨之《雷园记》为证，有药王山石刻《锦阳川图碑》*为证，有康乃馨诗为证。清·康熙三十有五年，时人所赋《锦阳川记》*，道沮水来处：“峭壁千仞，叠山连峰，水势峻急，从西北下，至此忽平阔而雄放，横如龙门，而无其猛秀。以辋川而绝其寂，曲折逶迤，高下回合，烟云淡荡，踈柳长堤。以华阴道上而断其嚣，岸有石圻裂而出，天成若屋，人可居。前俛青溪迅激，为潭碧绿澄澈，鱼游其中，见人亦不知畏；鸥鸟远近回翔，与波光相上下，予顾而乐之。”文辞雅致，当时风物，亦可见其一斑。不难想象，有此佳地，正乃文人雅士之所钟，慕名而至，纷沓而往。或三五成群，或一二知己，或独自蹀躞，或骑马狩猎，或烹茶煮酒，或抚琴长歌，或吟诗咏赋，或濯足濯缨，或垂杆磐石上，乐哉悠哉。

所有遗痕、遗迹，虽经千秋风吹雨打，依然在诉说曾经之幕起幕落，颓废或辉煌。地名来历皆有出处，其历史文化颇为有趣且令人深思。有寺沟、阿姑社、烟雾渠*、中下苇*三渠、晋神庙、老爷庙、娘娘婆庙、菩萨庙、古戏台、以及阿姑神*、狐子沟*甜水泉之离奇传说，无不有思想内涵，精神寄托；亦有近代之风云人物、事迹，妍媸美丑，忠奸善恶无不与社会进步、国家命运有关。而且，内涵广泛，令人感叹矣！所谓庙教堂，反映一时期之文化趋势及容纳，非坐屋里所想象而可知晓矣。田园之间《聊斋》，毛女坐化碌碡。一碗清水教化，青莲民间久驻。村言朴素，渔樵相逢话米布；村酒醽醁，莫道蒿里皆荒芜。唱社戏，打罗刹，拍?鼓。三百六十五天有事做，二十四节气不虚度。乐得逍遥，不羡不慕。一茬茬庄稼一辈辈人，真善美培育常青树。

曾几何时，斯为米粮川，丰产五谷、蔬菜，也种罂粟，一川娇媚，十里飘香，浸染沮水河。麦子蜀黍，秦椒白菜，马兰荻花，核桃大枣，土豆红薯，一时为军阀苛捐杂税让步。紫蓝黄白妖姬，透骨奇香馥郁，害人之烟土！迟暮，迟暮，瘾君子，恹恹光顾。何种斑斓，却是何种之无可奈何矣！土豪劣绅，横行跋扈，醉生梦死，唯利是图。烟枪无锋，酥魂削骨；花朵含笑，馨香荼毒；始作俑者，最终得诛！辛亥以来，风起云涌，靖国军、硬肚、白匪军、红军、皆曾涉足斯地，出革命党人也出共产党人，也曾轰轰烈烈——阶级斗争。树下纳凉，话任师竹喋血药王山，胡笠笙打破耀州城；卢占奎香山遭报应，封赞化西原起硬肚。说王泰吉兵败辘辘把，刘志丹马踏十三县；中央红军到陇上，解放军大战爷台山。大事小事，皆不糊涂。有铁血儿女奉献，有万种柔情，有铮铮硬骨。倾听秋风轻轻诉……

嗟乎！一道山川读耀州，万条河流照月明。几卷史书，多少风华与寒霜，重入幽梦。笛声香梅，明月与共。看人间，红尘滚滚，清风依旧送。

嗟乎！梅七线蜿蜒西山坡，长龙似绿皮火车。咣咣铛铛，曲曲折折，一路高歌。去往大山深处，将千古沉寂打破。回首当下，目送远方，水泥路面，联通村庄，却是新民舍、阁楼，虽参差不齐，却也难分高下等次。上游水库截流，河床干涸，鹅卵石露天，花白一片。昔日之景色消退、黯然，记忆却如昨，无数事物似陀螺一般旋转。然，退耕还林，涵养水源，初见成效矣！想，不期定为——山川林木恢复葱茏，万泉汩汩脉脉，定然水量充沛，川流复活；定然恢复米粮川，鱼米乡，耀州后花园。有水车转轮，有百花争艳，有牛羊哞咩……到那时，再呼朋唤友，来游览好山河。

注：1、锦阳川：耀州之西沮河上游，正北的川道，宽2至3里，长10数里。2、太简：雷简夫，字太简。3、司马公子：司马光(年11月17日-年)，字君实，号迂叟，汉族，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司马池（司马光之父）知耀时，曾带公子司马光。光少时与雷简夫常在一块游玩。3、雷氏三世官耀：见《耀州志·官师志》，“雷氏自德（雷德骧）、（雷）孝先至（雷）简夫，盖三世官耀云。”4、推荐三苏：即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唐宋八大家苏氏父子占其三。三苏入仕途，与雷简夫多次举荐分不开。其时，简夫任雅州（今雅安）知府。5、《锦阳川图》：清·王朝撰刻。6、《锦阳川记》：清·康熙三十五年李铨所作。7、康诗人：康乃心(—)字孟谋，又字太乙，号耻斋，郃阳(今陕西合阳县)人。力学好古，后崇尚程朱理学，不讲词章，但其诗作意境深远,人莫能解,晚清诗人顾曾烜《郃阳杂咏》诗赞曰：“太乙名高三李上”。8、烟雾渠：古水渠，始修于明·永乐四年。全长约米，浇灌面积余亩。9、中、下、苇三渠：指锦阳川陆续又修中渠、下渠、苇渠，且，三条水渠上均建有水车。水车最早由乡绅左善楚建于民国初年。10、阿姑神：即娘娘婆，阿姑社原名，来源于民间传说故事。现阿姑社存有娘娘婆庙。11、狐子沟：位于锦阳川北部，有温泉一眼，水质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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