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爱情多情与痴情19
都是离家出走的孩子,陶渊明也有一样深的爱一样深的愁。 陶渊明喝酒,是安静地喝,恬静地醉,淡淡地愁着。李白不一样,李白是热闹地喝,清醒地醉,热热闹闹地愁。 李白式的愁,一种天地之间的大悲凉。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悲凉,但我们在他的诗里感觉到了。 于酒如此,于爱情也一样。 武断地说,李白确实缺少惊天动地的爱情。心底波澜笔下文章,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李白都有。但风流潇洒才华横溢的李白,他隐秘的情感世界,一定存在一个没有被触摸到的地方。也许,那该是对心中女子的执着的追求,疯狂的想念,绝望的表达。 陶渊明不一样。读陶诗的人,更多的把目光停留在其“不为五斗米折腰”,停留在“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恬淡平和的陶渊明与热烈奔放的李白,他们的爱到底有什么不同? 陶渊明有一篇《闲情赋》,这里有一个更真实的陶渊明: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这就是那个拿锄头的老头子写的吗?这老头写了什么呢?写了一位绝世美女。这老头,分明是一位钟情的少男,一改其闲适恬淡的风格,极尽铺陈之能事,写自己愿意做这位美女的衣领,愿意做她裙子的丝带,愿意做她的发膏,愿意做她床榻的凉席,愿意做她的绢丝便鞋,愿意做她的影子,愿意做为她照明的蜡烛,愿意做为她扇风的扇子。 这分明就是热播剧《都挺好》里恋爱中的苏大强!当苏大强叫一声“亲爱的蔡根花”时,他自己一定被感动了,只是,苏大强同志也和李白一样,碰到了一个“会稽愚妇”。 陶渊明的爱情长出了翅膀,一振而响彻云霄。 这就是陶渊明,和“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同一个陶渊明。陶渊明对爱情的追求与其不同流合污一样,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率真。 这样的陶渊明更可爱。读了这篇赋,我的脑海里浮现的陶渊明,不再只是那个“带月荷锄归”的老头。他是一团火啊,一团熊熊烧烧的爱情之火。 李白也有一团火。李白那团火和陶渊明的火不一样。 如果把爱情诗简单地分为两类,不妨就分为婚前和婚后。婚前的爱情诗,是烈火,是霹雳,是欲说还休,是度日如年。婚后的爱情诗,是责任,是担当,是醇厚的酒,是老火的汤。 前者也许幼稚、莽撞,但爱情的本质,从来就不是深思熟虑。当张爱玲遇上胡兰成,当徐志摩遇上林徽因。那么,当李白,遇上许氏、宗氏、刘氏呢? 李白写给许氏、宗氏的爱情诗,无疑都是婚后所写,少了荷尔蒙,多了镇静剂。有多少热爱李白的人,在读李白的爱情诗时,或许总想迂回曲折地去猜谜、寻觅,那一团陶渊明一样的火。没有,都没有。这于李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奇。 20多岁就混迹金陵脂粉堆里,这样的李白,不只是一位多情公子,还应该是一位痴情男人。不错,多情与痴情,从来就是爱情的分水岭。如果用现在最直白的语言来说,多情倾向于弄上床,痴情则更趋向于娶回家。 弄上床和娶回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态度。而在弄上床和娶回家之间,或许更有一种甜蜜的、苦涩的爱,那就是,把它珍藏在心间,不喧嚣,不张扬,一由它,在内心的某个角落生长,不攥在手中,不据为己有,任由这种美好,云淡风轻。 从出蜀到娶许氏为妻,整整两年多时间,多情如李白,竟然一脚就踏进婚姻的围城,在唐朝这样一个开放自由的环境下,实在是不敢想象。热爱李白的人,都试图为李白找回一段初恋,似乎只有这样,李白的人生才完整丰满。这像是一次攀登,和初恋本身一样吸引人。但事实是,李白是一枚典型的多情种子,却根本不是一个痴情的情郎。 除了写给许氏、宗氏婚后的爱情诗外,少年风流的李白,出长江,游金陵时,当然免不了也有很多“有情”之诗。 王安石编辑杜甫、欧阳修、韩愈、李白四家诗,以李白居后,称,“白诗近俗,人易悦故也,白识见污下,十首九说妇人与酒,然其才豪俊亦可取也”。王安石站在正统的儒家立场,对李白的这类“有情”之诗,很是不屑。 李白传世的诗作九百九十多首,写女性的诗歌大约有多首,其中咏妓之诗50多首。王安石的观点似乎有失偏颇。但李白的某些诗,确实惊世骇俗。 有一首《对酒》,广为传诵: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这首诗,不只多情,当是香艳了。“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只有李白这样的多情公子才写得出来。叫杜甫写,肯定羞于拿出来。徐志摩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怕是从这里化出来的了。可是,风流如徐志摩,也绝对不会再接上一神来之笔“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他们都玩不起,只有李白,玩得起。 不错,李白就是个玩得起的多情诗人。李白不只有“抽刀断水水更流”,更多的时候,也有“芙蓉帐底奈君何”。最为王安石所看不惯的应是这一首《相逢行》: 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 金鞭遥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 蹙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衔杯映歌扇,似月云中见。 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衾与罗帏,缠绵会有时。 春风正澹荡,暮雨来何迟。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 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当年失行乐,老去徒伤悲。 持此道密意,毋令旷佳期。 在这里,李白津津乐道地写了自己的一次艳遇。什么时候艳遇的呢,是凌晨的时候坐着那五花马去见皇帝时,确实够花心的了。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美女,李白就挑逗起来了,说,美女啊,你为什么一个人独守空房呢?如果我们俩在一起多好啊。所以,“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当年失行乐,老去徒伤悲”,趁现在我还身体强壮,你也青春美貌,我们还是找个机会,一起缠绵吧。 这才是李白。够风流,够多情,够直接。没有缱绻与缠绵,没有感伤与不舍,没有温柔,只有风流,没有真诚,只有冲动。 这是一个痴情的李白吗?不是。哪怕是面对花一样的女性,他也没有情的投入,只有欲的冲动,更别说精神上的共鸣。这也不是一个恋爱中的李白。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怀疑,李白恋爱过吗?他有过纯情的初恋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爱你,爱得毫无理由,爱得天经地义,李白,似乎根本就不屑于这样的爱情。 说李白更多的是追求声色之乐,这恐怕一点也不为过,这大概也是王安石贬斥他的原因。魏颢在《李翰林集序》里说:“间携昭阳、金陵之妓,迹类康乐,世号李东山。骏马美妾,所适二千石郊迎,饮数斗醉,则妓丹砂抚《青海波》,满堂不乐,白宰酒则乐。”狎私妓游玩,在唐代本是一种风气,无可厚非。唐代有权有势的人家,普遍蓄养“家妓”。唐之所谓妓,实际就是女乐,女乐往往谈吐不凡,色艺俱全。唐中宗时,曾规定“三品以上,听有女乐一部;五品以上,女乐不过三人”。到了唐玄宗,自己好声色之乐,官员也有福同享,规定凡五品以上官吏,都可设置女乐。所以,蓄妓在唐代是普遍现象。白居易号称“诗史”,在现在来说,算是人民诗人了,对于卖炭的老头,白居易寄予满腔同情,“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对于萍水相逢的普通歌女,白居易深情写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而更想不到的是,人民诗人白居易,有名有姓的家妓达20多个。白居易晚年,从刑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在洛阳盖了一座别墅,在他的《池上篇并序》里记载:罢刑部侍郎时,有粟千斛,书一车,泊臧荻之习莞、磬、弦歌者指百,以归。所谓臧荻,即家妓。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叫樊素,一个叫小蛮,白氏有诗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白居易在《池上篇并序》里记载了他退休后的美好生活: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 这老头会享受! 李白也会享受,可是李白晚年没这个条件。白居易不一样,有本钱,比李白更玩得起。在唐代,比李白玩得起的诗人多的是,如著名的元稹,人家才真是风流诗人啊。 有这样的白居易,有这样的元稹,王安石为什么偏偏抓住李白不放呢?是不是王安石不屑于评白居易与元稹。 细究起来,李白与白居易确实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一个是痴情,一个仅是多情。 白居易的《琵琶行》成为千古名作,最重要的不是写了歌女,最重要的,是白居易融入了“自我”,这是白居易的“痴情”,所以才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千年一叹。以李白的洒脱,碰到此琵琶女,一番细细描摹自不可少,但赞叹完后,定是飘然而去,天涯何处无芳草,哪一棵草都一样。 痴情,李白学不来。也许,李白浪费不起,他有他的宏大志向。多情是本事,痴情则是一种病,诗人们一般还病得不轻。李白不是这样的。所以,金陵饱览美女之后,他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辗辗转转,奔向湖北去找相门女子结婚去了。 李白的可爱,正在于这我行我素地多情,快快乐乐地多情,认认真真地多情。在感情生活上,李白是一个率直的人。事实上,李白的多情,比见一个就痴情一个的诗人来说,真实和有趣得多。比如元稹。 元稹是多情者、痴情者,不幸的是,他还是著名的薄情者。 因为多情与痴情,才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才有“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普通人永远无法想象,对爱理解如此深彻之人,又哪来始乱终弃?哪来见异思迁?但神奇的元稹却全部做到了。和元稹相比,李白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 从年到年,元稹先是喜欢上了一个叫双文的姑娘,然后娶了时任京兆尹韦夏卿19岁的女儿韦丛。娶了韦丛的第2年,忘不了双文,写下了名垂千古的传奇小说《莺莺传》,然后,又与著名女诗人薛涛有了刻骨铭心之爱,然后,一路下来,元稹的爱情数不清。 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说元稹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小人,“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其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陈先生把元稹的多情上升到奸诈的高度了。但陈先生又在《元白诗笺证稿》里为元稹辩护说,“盖弃寒女婚高门,乃当时社会道德舆论之所容许,而视为当然之事,遂不见性与人之冲突故也”。 连元稹这种情感上明显缺乏操守的人都可以原谅,何况这么真的李白。 原谅李白。爱情是个小妖精,李白心中的那一团火,和这迷死人的爱情,或许都要在历史的尘烟里去寻寻觅觅。 石岭扫一扫下载订阅号助手,用手机发文章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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