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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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推动《山西作家》向更高层次迈进，扶植更多新作家和推出更多新作品，经编委会研究决定，将每年出版一本《山西作家文集》，收录作品将由编委会择优选出，希望社会各界人士、广大作家朋友积极创作，踊跃投稿，勤出作品，多出精品。

《左传》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能把此三不朽统一并圆满的表现出来的，则是出书。希望大家的作品都能收录于书，不负岁月不负卿！

山西作家编委会

年5月

作者简

介

文学

静静的辽运河

作者：呼军

故乡的村庄坐落在冀东津北的大平原上，庄后二十多公里便是横亘东西的燕山山脉，远远望去，峰峦叠嶂，波澜起伏。

故乡的村东边有一条小河儿静静地流过，它像故乡的民风一样纯朴，给我最深的感触是一种舒缓的宁静，一种沉淀着历经沧桑与历史古朴感的宁静。说她是小河，是因为她名不见经传，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她既没有惊天动地般的神话与传说，也没有波涛汹涌、一泻千里的恢宏气势，她只是默默地、环绕着村庄静静地流淌着。她来自山谷，流过平原洼地，流过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带着故乡人的厚道与执着流向远方，流向大海。

小河从她北边的翠屏山南麓一路欢歌、逶婉而来，流到故乡的村边，出落得越发恬静优美，像纯真的少女，宁静不迫、清丽婉约。小河一年四季呈现出四种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色，恰似一幅带有乡土风情的长卷水墨画，铺展在大地之上，平摊在天地之间。

每当春天悄然而至，河面冰雪融化，微风吹皱波波涟漪，涌向河边。春风唤醒了小河两岸万物生灵。河埝上的老榆古柳，争相吐出嫩绿，一片春意盎然。埝坡上的小草儿刚一出土，便与有名的和不知名的红色的、黄色的、淡紫色的小花儿争鲜斗妍，朵朵小花儿点缀在嫩绿如茵的草地上，引来对对彩蝶翩翩起舞。几天的工夫，就铺上了一层嫩绿茸茸的地毯。清风徐来，柳丝依依，柳絮飘飘，榆钱儿串串，“春嫩佳境”给人以无尽的联想与遐思。夏季来临，两岸的榆柳树更加葳蕤葱茏，犹如一道浓郁苍翠的绿色长廊。河床上芦苇荡更是碧绿如烟，随风送出一阵阵沁人肺腑的带着芦苇水草气味的清香，送来丝丝凉爽；河水洗去了劳作一天的故乡人的灰垢和汗腥，披着河水的清爽在树荫下纳凉。孩子们时不时地跳进水里，“撂苕瓜”捉迷藏，水面上时常传出一阵阵开心的笑语和水花击溅的声响。夏日里的晴空，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绿草如茵，如诗如画，绚丽且壮观。树上的蝉儿高唱，轻音乐般的悦耳动听。傍晚，炊烟升起，树荫浓郁，远山青黛，皓月当空，水映倩影，微波泛光，多姿而神秘；河中的蛙叫连声，像曲曲优美的催眠曲儿，抚慰着孩子们进入梦乡。夜深谧静，又是一番幽雅清新的“夏翠景色”。转眼金秋到来，天高气爽，蓝天白云映衬下，两岸的田野慢慢地褪去了绿色，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金黄，故乡进入了成熟与收获的季节。河内物产肥美，埝外收割正忙，一派“秋实金黄”的喜悦，洋溢在故乡人的脸上。冬日的小河水面凝固，冰层覆盖；冰上的孩子们脚踩着冰鞋或坐在冰船儿上，飞速滑行，很是惬意，冰雪世界成了他们玩耍与嬉戏的天堂。河滩上白雪皑皑，西北风夹带着鹅毛雪花儿，轻飘曼舞；河埝上雾凇低垂，轻雾如纱，宛如进入冰雪童话般的世界；雪后初晴，旭日初升，红妆素裹，俨然一个“银辗玉雕”的水晶般的“冬日景象”。

小河就是这样的周而复始，随季换装，她把美丽送给了两岸，把富庶留在了故乡。这就是故乡的小河，这就是我记忆中美丽诱人的小河，这就是静静地流淌了八百多年的辽运河。

提起辽运河，也有一些朴实无华和委婉动听的小传说。据年版《蓟县志》记载：“辽运河，发源于（蓟县）翠屏山南麓，南流至安棋盘村东”，蜿蜒曲折，“汇入蓝泉河，长31公里”。“辽运河在辽代前是条无名河流，辽代开挖成航运河道，故名”。“辽代的辽运河上游在科科村与州河相通”，是蓟县境内的主要泄洪河道之一，洪水季节，洪水携带着大量的泥沙冲到中游以后，由于河床平缓，水流变慢，泥沙开始沉淀淤积起来，长年淤积壅塞水道，辽以后各代都曾清槽开挖治理，疏浚河道。“年，开挖杨津庄至三道港排水渠。年，扩挖上游‘引辽入州’河道、开挖‘引辽入蓝’工程，原辽运河故道废除”。据年旧本《蓟县志》称：“辽运河有多处被淤塞，其未塞之处，虽值大旱，其水不涸”。多年泥沙淤积河道，河道变宽，河床抬升，河埝不断被加高，河床水深常年在一至两米之间。浅浅而平缓的水流，泥沙淤积形成的河床，腐质肥沃；充足的阳光照射与河道内、外水量丰枯的自流调节，使故乡的辽运河段形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水生物繁衍生长的“天然博物馆”。

辽运河中下游河段，曾以物产富庶而小有名气。故乡的人们善于推螺蛳，捕鱼捉虾，辽运河里的鱼虾、蛤螺等水产品曾经县内有名，占据着半个蓟县的农贸市场。辽运河物产丰富，处处是宝。河埝上老榆树苍劲挺拔，木质坚硬，是上好的建筑材料。柳树枝繁叶茂，柔性极强，是做切菜墩、柳条编织的首选用材。两岸树木又是防风固沙的一道天然屏障。河边水草葳蕤，质地纯嫩，是散养放牧的“天然草料场”。河床上，顺着河道，有两岸农民精心栽植的十几亩或几十亩接连成片的芦苇荡，轻风吹过，碧浪起伏，刷刷作响，真可谓之烟波浩淼。芦苇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经济价值也很高；每年秋后收割下来，将芦苇分到农户，家家户户织席、编篓、打苇帘儿，故乡人利用冬闲时光做起了芦苇的文章，促进了芦苇编织业的发展，使故乡的苇席编织业持续了一百三十余年的历史。河床上的苇塘和岸边的芦苇之间，一般河段都有流水的通道，清澈的河水平静地流过。在芦苇空隙的水面上，到处可见野生的菱角秧、鸡头秧和蒲黄草，个别河段还间或栽植着一汪莲藕，面积虽不大，却别有风韵。水面上，水草中，还时不时地落下一群一群的红冠鸡、白冠鸡、野鸭子和呱呱鸡（故乡俗称的水鸟）等喜水候鸟儿来觅食游戏。呱呱鸡干脆留了下来，在浓密的苇塘里搭窝筑巢、产卵孵化，繁衍生息。引得孩子们冒着被水蛇吓上一跳的危险，经常到苇塘里去掏呱呱鸡窝。水面下的榨菜等水藻类植物随着水流摆动，鱼儿、大小虾儿游来游去。河蟹、蛤螺则紧贴河底，在它们的极乐世界里自在地觅食、生儿育女。有趣的是，夏季水温高的时候，螺蛳们就像执行统一号令似的，都叮在一棵棵较粗一点的水草茎上，齐刷刷地像黑色珠子串儿，一手捋下去，就可以捋到一大把螺蛳。更有意思的是，那二寸多长的大青虾，每到盛夏时节、阳光明亮的清晨，七、八点钟的时候，这些大青虾或独自、或三三两两地、服服帖帖地头朝着岸边儿，伏在没长水草的水边儿；有胆大儿的干脆就任你伸手去抓它，它只略略一动，算是对你捉它的反应吧。所以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清早就可以“捡到”斤儿八的大青虾。

正是这美丽富饶的辽运河，也曾在那饥荒年代，故乡的人们用河里的物产来充饥，帮助人们渡过了难关。

记忆中的辽运河又是十分慷慨的，曾以她那丰腴的乳汁无私地养育着两岸人民。丰富多样的物产带动了故乡的采摘、水产捕捞、织席等村对副业的发展，出现了一些以打鱼、推螺蛳、织席、打苇帘儿为主要家庭副业的农户。

一般年景，除了盛产鱼虾、蛤螺外，这里的野生菱角和“鸡头”也很出名。“鸡头”是故乡的俗称，它是一种水生植物，叶圆长刺儿，大的叶面直径可达一米多，漂浮于水面；果茎高高地挺出水面，开着淡紫色或白色小花儿，果实形似鸡头，果仁色白清香，可作食物充饥，也是一味中草药，学名叫“芡”。到了盛夏，菱角秧纷纷挤出水面，摇晃着脑袋和“鸡头叶”争夺“地盘儿”。在阳光的映射下，像粒粒儿闪光的珍珠洒在碧绿色的河面上。

摘菱角更是一项极富情趣的“工作”。故乡人天赋创造性，他们买来用簸萁柳条儿编成的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大笸箩，用熔化了的沥青“水儿”，在笸箩的外面反复地刷上几遍，直至完全不往里洇水为止。条件好的农户则是用桐油来刷笸箩，既干净还不至于被太阳晒化。社员们把大笸箩当“小船儿”，坐着大笸箩摘菱角、打“鸡头”，在“小船儿”里一坐就是一天。能摘的社员每天可以摘到十五水桶的菱角（当时故乡都用水桶称量，按份量记工分），成为“摘菱能手”。摘菱角季节，摘菱角的大笸箩上都支上一把自制的“遮阳伞”，晴天防晒，雨天防淋。每当此时，远远望去，蓝天白云之下，远山倒映的碧水之间，水面上、绿叶当中，浮动着一个个撑着“遮阳伞”的笸箩，“遮阳伞”下晃动着一个个摘菱角的身影，真像是一幅风光秀丽的山水画儿。

辽运河风景如画，水美鱼更肥。这里水草丛生，水流平缓，浮萍和浮游生物等物种繁多，水生物饵料充裕，为各种鱼类的生存“准备”了丰厚的食物。河里生长着各种鱼，可称得上是淡水鱼的养殖场。比较突出的有鲢鱼、鲫鱼、鲤鱼、草鱼、黑鱼、鲶鱼、鳝鱼和甲鱼，特别是这里的鲫鱼鳞黑泛光，个儿大肉嫩味美，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做出的菜肴，绝对鲜嫩可口。如果用河水炖鱼，味道就更新鲜了。听老人们说，过去一些有身份的人，就讲究在船上钓鱼，用流动的河水炖鱼，在树下河边小饮，要的就是这种情趣。

钓鱼虽优雅但费时，故乡人就发明了一种叫做“卡鱼”的捕鱼技术，但不知是谁，也没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发明的，传到了父辈，也被我们所接受。其方法是，把扎扫帚用的竹子的枝条的根部切下来，用水浸泡透；据说用这节儿做成的竹皮儿卡子韧性大、弹性好，充分泡透后，用水再煮几个开儿，捞出备用。卡子的做工也是很讲究的，竹枝儿只用外皮儿部分，里边的瓤子不能使。用小刀儿连竹皮儿削成两三毫米宽、三四十毫米长、一毫米半厚、两头儿尖尖的小卡子，用三十厘米长的细线绳儿，一头儿拴住小卡子的中腰儿，另一头儿拴在稍粗一点儿的长绳儿上，便于下卡子和起卡子时候使用。然后，再选择柔性极好的一种特殊的苇芦子，去掉两头儿，取中部的三、四个自然节儿，也用水泡软，再剪成两毫米左右的小节儿，每节儿都呈套儿状，做成小箍儿，再放回水中浸泡待用。都准备好后，就可以把鱼饵放在苇套儿里，趁着苇箍儿的潮湿劲儿，连饵一并把苇箍儿套在煨成“U”字型的卡子上。鱼一旦吃饵，连卡子一起吞进，苇箍儿脱落鱼口，卡子撑开变直，把鱼卡住。一旦卡住，鱼再想脱卡跑掉绝对不可能了。这种方法捕捉到的大多是鲫鱼，而且一般都是半斤以上的。卡鱼的最好季节是夏末到封河期间。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卡鱼的人们推着手推车，装上大笸箩，趁着夜色，找些水草稀疏、水流平缓、鲫鱼频繁出没的河段儿下卡子。也有先后两个人把卡子线下在一处儿的时候。第二天清早，刚一亮天，就去起鱼、收卡子。卡鱼也是一门技术，经验丰富、手熟的人，多的时候，一个夜里就可以卡到十多斤鲫鱼；手生的人可能白忙乎一宿，连一条鱼也卡不到。

我出生在辽运河边，是喝着辽运河水长大的；记忆中的辽运河是秀美诱人的，也是慷慨无私的。

故乡的辽运河无私地奉献着她的所有，她肥沃了两岸的万亩良田，养育了岸边的辛勤而纯朴的人们。她没有索取，一往情深地就那么静静地流淌着，她流经了八、九个世纪，她阅历了人世间的沧桑巨变，感悟到了故乡人的纯朴厚道、勤劳与聪慧。现在，昔日的辽运河虽然改道作废，然而她那优雅秀美的身影仍然留在喝着辽运河水长大的那一代人的心里。

我怀念故乡的辽运河，情系着辽运河。她使故乡人有了云水般的透明和涓流不息的襟怀与性格，使故乡人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惬意与乐趣。因为她的存在，才让我感受到了家乡的秀丽与富饶，感受到其包容一切的涵养，一种做人的精神境界。在我的记忆里，她依然那么的如诗如画，依然那么的充满生机；依然那么的恬静舒缓，永远挥之不去！

（本刊责编：李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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